2005年6月24日 星期五

結黨、愛之手、指南針:田野工作課程心得(下)課堂的主奴調教


四、愉虐者(masochist)的志願享受順服

最後,我想畫蛇添足地多寫一下我自己引爆的權力討論。

「田野工作」這堂課不是必修,甚至不是碩士班的選修,而原來是開成博士班選修。所以對碩士生的我而言,參與課堂是「志願役」,一點也不是「不願役」。那麼,在上課過程中一方面接受嚴苛考驗的同時,一方面又要看到權力運作關係,該如何整合呢?

我認為,這是我有意識地要接受調教(discipline)。以學生身份參與課堂、接受syllubas的我,宛如簽署了「主奴同意書」,願意接受權威者對這一段時間、這一個領域的安排和帶領。而促成這個同意的條件在於,我自己的人生預設:「在進入一個新鮮領域的前階段,最好先接受一位在該領域權威、有經驗人士的帶領,好好的調教一番。『打斷腳跟顛倒勇。』等到痛苦期過了,就可以單飛、自我主宰了。」這是,我為何選擇這堂課以進行「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夫亂其所為。」目的也是為了「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至於在課堂中必然出現的師為主、生為從的權力關係,它不僅是被默許、同意的,這權力關係也同時被挪用、操弄。沒錯,從這一小節的行文應該看得出來,我想用BDSM(Bondage/Domination/Sado-Masochism)關係的澄清,來說明我所享受的權力關係。

實際正規的BDSM並非市面上、俗爛媒體上所報導的任意性虐待。

所謂良善的「主奴關係」必須建立在「安全、神智清楚、知情同意」(safe, sane, consensus)三個原則上。而「主/奴」這個軸線所區分的的二元範疇,代表了「愉虐」行為的施為者,與接受者。然而,D/s軸線卻帶出另一個二元範疇「宰制/受控」(Domination/submission)。可想而知,這兩個軸線將會相互重疊,而劃分出2x2矩陣。其中一組關係便如同市面上理解的:主人是主動、奴則被動接受愉虐。然而,另一組隱含的權力關係其實是:奴有意識地進入這樣的權力關係,而奴才握用宰制權,愉虐的施為者反而退居較為被動的一方。(當然,權力平衡的程度,必須放置回當下的情境與脈絡來看,才看得出差異。)

若將這樣的概念放回課堂權力關係來看,其實會非常有趣:學生看似被動、被決定上課日期、討論程序、隨時會增加的作業份量等等。但如同某老師說的:學生其實有特權犯錯,有特權要老師看作業、給回應,還要「以一敵七」,將研究暫時擱置。 這麼看來,學生經由有意識地運用這樣的從屬關係,卻也不失互為主體地將預設的師生關係轉化成對己有利的協商共識:老師主人有表面權力、但也有義務必須將學生調教的夠好,讓彼此都可以身心虐待中,享受到愉悅。(當然,必須要建立在安全、知情、同意的三個原則之上。)

最後,BDSM與課堂權力關係有一點微妙的共通點就是:「彼此信任。」無論是施為者或是享受者,這樣的宰制關係之所以得以建立,最重要的運作規則是信任。奴將身體(甚至靈魂)交給主,便是相信主會善待她的身體(與靈魂)。而學生對老師的信任也是這樣。像虹靈會在短信裡說:「一轉再轉的研究方向,希望這真的是老師所說研究者的常態啊。 」(2005.6.19)或是同學們願意接受老師的意見,作為探索自己研究議題的明燈之一,這其中其實多少包含了一些扭捏、不舒服、懷疑,但還是願意接受、試試看,便是因為信任,所以願意交託。這是BDSM不為人道的深沈內涵,也是在討論師生關係的二元論述上必須揭露的心理機制。

當然,學生會長大。通常,要成為一個好的主人之前,必須先當一個稱職、甘心樂意的奴,經歷過所有主人會對奴所作的一切調教之後,才會成為一個好的主人。這,也就是為何我在接受調教過程中,也看的到未來的喜樂。

2005年6月23日 星期四

結黨、愛之手、指南針:田野工作課程心得(上)

田野工作(下)學習心得

結黨、愛之手、指南針

如果說,一般研究所課程是按表操課的正規軍;那麼「田野工作」課程的精實,就像特種部隊的天堂路——上路了,即使披荊斬棘,也不能回頭地要全程走完。

上學期期末,我大放厥詞地用「真善美」範疇來體現經典的精妙和震撼;實際下田野後的這學期,我想把田野中的泥土、海水和藥袋帶進心得裡。

一次兩個小時的訪問,已經成為小case了。在這學期裡,我大部份時間以義務役男的訪談和田野為主,較少作文獻、新聞或制度的深挖。從第一次就長達六個小時的訪問、陪伴回憶生命重要場景的過程過後,幾乎每一次訪調回來都是筋疲力盡,又得繼續背著文字債,逼著自己把新養分吐成word檔裡的byte數。但生活的緊湊,讓錄音檔的存積量越來越多,每次想到這點時,都會有烏雲自動在頭頂上形成。

今年從二月到六月,雖然沒很認真,但也完成了一次田野,十二個個案訪談(其中三個已再訪一到兩次)。我跟惠純的感覺有點像:我們享受著受訪者相處的情境。相較起來,回家(或研究室)後的轉謄與分析,才是痛苦的開始。尤其是衝馬祖的那六天,除了撒錢比較令人心痛之外,大部份時間即使出發前的高燒不退、扁桃腺發炎、坐船坐到暈眩、食不下嚥,但整體來說心情是愉悅的。愉悅和興奮的心情,顯現在書寫田野筆記的速度上:每晚從營站或島的其他部份,帶著時時被控管的軍心回到旅館房間,打開小白,放出熟悉不過的iTune音樂(尤其是當時正在搶Billboard冠軍的Mariah Carey),頓時,「呼∼」,覺得在冷氣房裡找回了點自己。偷偷把濕濕黏黏的海風和軍人迷彩暫時關在門外,這裡只有我、我不斷湧出的文字和小白。(雖然很重又有安全疑慮,但帶著熟悉的物品進田野,實在是個好選擇。)把經歷用文字一吐為快的感覺很好!尤其是已經在床上持續寫了五六頁,卻一點也不覺得累。

我是個喜歡跟人互動的人。與世隔絕過久會讓我枯萎,作田野卻讓我重新得力。尤其是在受訪者家裡的房間床上,聽他講了六個小時的多舛家世;在接近訪問的尾聲,對方突然補一句:「我很少遇到一個好朋友,可以聽我談這些。」或是,陪他歸營前,換衣服的軍人冒出一句:「超哥,你能跟我一起回去真好。」這些這些令人捨不得忘記的片段,讓我覺得我不只是個挖人隱私的研究者,而是互為主體的同行夥伴。我們各有各的生命軌跡,恰好因為他的身份和我的研究題目,兩個人在「義務役男」這塊園地裡交會、陪伴了一段時日。彼此信任、坦承地,邀請對方參與自己的生命,這是田野工作之於量性研究法的特殊迷人之處。

接下來,對於其他有興趣從事田野研究的人,我有幾點簡單的建議:

一、結黨營思

「田野工作」課程成員的研究生產,不僅從獲得資料的方法論上就不是書籍象牙塔的閉門造車,包括不斷在「田野—分析」兩端點來回的研究過程中,學術小團體的參與也成為陶鑄趨向精練的研究成果的原動力之一。

也許,部份教授也會將指導學生們固定聚集在一起,定期聚餐、討論。但「田野工作」課程的特殊性在於,參與成員有共同的經典閱讀背景,提供了對話得以可能的平台。除了打破學術界各擁山頭的藩籬之外,更重要的是,我認為讓學術生產的集體性被聚焦出來,有兩個重要的意義:

其一,學術成果並非個人的資產,知識的累積也並非個人式英雄主義的攻城掠地得以達成。從蘇格拉底在公眾廣場的攀談發問、孔子與學生們的對話以來,知識的累積和傳承便在於偉大心靈們的交互作用。我們雖可肯定那些盡己之力貢獻的人名,但也必須把握到:知識是屬於人類全體的資產,不該當作特定個人的造神運動的金箔。

其二,知識累積既然無法靠個人而實現,在再生產下一代知識生產者的制度設計上,就應該提供更多集體創作的機會。例如:共同的論文發表課程,次領域的論文寫作協同工作坊,分支領域社群的深耕和對話等。對大多數的碩士生而言,論文書寫歷程大多是孤獨的,談論對象頂多是指導教授、口委、身邊朋友或小貓小狗。如能擴大學術同伴的彼此參與,應能改善台灣社會學界缺乏次領域分支、向核心集中的網絡狀況。

二、別忘書桌邊,愛的推手!

在這學期的田野過程裡,我經歷了許多身體上的不適、疲憊,以及家人身體的意外,而必須負起照護工作。

當我們堂而皇之地反省勞動條件上,雇主忽視受雇者再生產勞動力成本,以及自由經濟中「愛的無酬勞動」的價值,那麼也不應該忽視學術生產本身的勞動現場。

目前研究生的助學金只是聊備一格,四千左右可能還付不了生活費。之所以還能應付生活支出與影印、田野住宿往返經費,只能靠過去積蓄和家裡接濟。「是啊,我們也知道要賺錢。但是光是應付修課和作業就沒時間了,那有時間賺錢?」某同學如是說。即使如此,研究生們還是拼命找助理、兼差的工作,讓自己活下去。而這只是身體健康的情況。若家裡或自己的身體發生問題,連「生產的人肉機器」都失靈了,更不要說沒有制度會保障維持生活所需、復原所需的資源。

碩士論文的學術生產之所以得以可能,是因為有人負擔了維生經濟,有親人提供無酬的愛的勞動,有親友付出無酬的懇談、安慰和支持。在意正言詞的論文發表現場、精美的論文集字裡行間,可能有人家裡有小孩、病人、老人要照顧,有人身體被磨損耗盡,有人在攻讀學位的過程中暴斃、凍死。

學術人的價值不該只有一個「客觀」的產量或產值給予標價;而應該將學術生產現場的再生產條件,納入一併客體化來分析。

三、師傅領進門:見習學術生命

從上研究所開始,我常常問身邊的老師:「怎麼樣作一個學術人?」我所要知道的,不是如何申請公費獎學金、攻讀博士這些。我想知道的是,一個專業的學術人,一天作息如何安排?如何固定為自己安排唸書清單、時間?如何平衡自己的公私領域?如何控制研究進程?如何累積研究材料、整理檔案,應用在研究成果上?作學術人的專業規範為何?如何是行禮得宜的評論對話?

在本學期的課程中,雖然上述的疑問並未一一得到解答 ,但我乍然感覺有點「師徒制」的身教氣氛。老師用過去作研究,以及在學術場合論辯的心得,提供了許多貼近實情的建議。例如:「重複調整研究題目是正常不過的。」在評論他人上「 攻人之惡,勿以太嚴,要思其堪受; 教人之善,勿太高,要使其可從。」若身為被評論者,對方會發問的方式也不脫「釐清問題、重新定位資料與證據、論證、研究貢獻」四個方向。雖然我自覺還沒有把各種招式爐火純青地練進骨子裡,變成反射動作。但是這些指引(guideline)不僅是行走於學術山路中的指南針,這指南針還有護身平安符的心理功能。

體驗新領域時,有人舉著火把壓隊前進是件幸運的福份。謹此感謝。

2005年6月7日 星期二

[讀書筆記] 經濟新交易。有情價更高


Reich在「賣命工作的誘惑」書中提出美國生活的問題:為什麼大部分美國人現在工作比30年前更累?為什麼大學生把「有錢」看的比30年前重?為什麼夫妻的小孩越來越少?不是因為現在的美國人比較笨,大學生比較貪心,夫妻不喜歡小孩等,而有其他原因。科技和經濟同時使原本的工作重新被組織,報酬多寡重新被定義,這便會影響美國人的生活。造成現在美國人的經濟生活的原因有:

報酬無法如過去可預期。人幾乎沒有把握相同生產量能不能在未來換得今日相同的回饋。這會陷入兩難,因為維持生活開銷是固定的,像是貸款、租金、車子、保險等等,但收入又不固定,就會使生活不穩定。就像我媽說的:「只好在有生意的時候更加努力工作,以防未來收入驟降的危機。」

如果你所有的技巧是現在需求的,你可能會可以得到相近於過去體系中頂層人士所獲得的高報酬。但如果你做的工作只是重覆性的、很多人都可以取代你的、或可以被電腦化被軟硬體取代的,那麼你就會得到比過去還少的薪水,甚至失業。

如果你剛好是上述後者(輸家),失去了基本生活所需之後,就必須更加努力工作來提昇家庭收入,甚至全家(包括配偶與小孩)都要更努力投入工作。但如果你是贏家,雖然賺的多,也必須工作更久,因為你不工作的機會成本(放棄工作所失去的代價)比就體系更大,讓你無法停止工作。

即使你現在幹得不錯,也還是要努力地追趕。市場變動迅速,必須提供消費者各種不同的多樣商品、消費者的需求也變幻莫測,而「競爭的強度」不減反增。不能休息、沒時間閒逛、別安於領先,因為你現在的好概念不會維持多久,很快就會被對手抄襲而創新更棒的東西、超越過去。

也就是說,你要不就搭上「快軌」(fast track) 要不就滾蛋。只有兩個選擇,如果要成為贏家,就得與客戶和消費者維持緊密接觸,不斷增進關係,站在你屬領域的領先群,才可能賺多錢,幹有趣、有挑戰性的工作﹔否則,你就只能作無趣又重覆的工作,而且賺少少的錢。注意!一搭上快軌就不能下車,如果一旦下車你會付出很大的代價,別想要回到快軌上,因為當你離開去享受生活的時候太多事情發生了,其他人會取代你的位子、接手你的客戶和消費群、發展新的企業,你再也分不到一杯羹了。

即使你在大公司中,也不再能期望組織能夠因為你完成工作而讓你穩定的推進領先群。你必須自己推進自己,聰明、有新點子已經不夠看了,一大堆人都很聰明、有新點子、有創造力,他們會跟你競爭工作。

分類機制(淘選機制sorting mechanism)變得更加有效率。如果你工作勤奮、更有效率地推銷自己,幹得不錯,你可以讓自己晉身為贏家的一分子,這意味著你可以活在一個迷人、安全的社群中,送你的小孩去好的托兒所或頂級的私立學校,然後上優秀大學。同時你的家庭也能屬於不錯的健康俱樂部,有良好的飽想和醫療照顧服務。但如果你被淘選機制捨棄,你會接近或真的處在最低的薪資程度,你的社群傾向挫敗、危險,學校是貧窮低賤,醫療照護和保險也是最低階甚至不存在的。

▼ 分析架構(參考曾嬿芬,2003,經濟社會學課堂演講)

經濟學的效用思量應該用人整體生活的工作(消費與活動)、家庭(照顧與家務)、休閒(身心健康)三面向來全面考量。因此,在面對上述個人「選擇」增加工作時間、不得不搭上快軌加強工作時間與強度,以維持自己站在贏家一方,不被其他競爭者取代,擁有較好的生活、社群、教育、醫療、保險等情況時,我們必須反省,為了要得到工作、家庭、休閒三方面的效用,難道只有「個人選擇」的空間嗎?集體社會、國家能夠作什麼?

以家庭照顧為例。照顧工作傳統上以無酬的家庭成員(多是女人)完成,當家庭功能減弱,提供足夠照護工作的功能失敗之後,市場便介入,由托兒所、安親班、本籍幫傭、外籍幫傭等市場機制接手。雖然有「外力」(相較於家庭而言)介入幫忙照護工作,但並沒有解決家庭必須負擔照護成本的問題,至少家庭中必須有人更努力工作賺得消費市場照護的金錢。Nancy Folbre對傳統照顧的討論提出批評:除了反對主流經濟學理性、私利者、市場交易預設忽視了照護的生產,反對由家庭負擔照護工作中性別不平等的現象之外,更提出了由「家庭、市場、政府」三者共同分擔照護工作的概念。

照護工作被歸為女性的工作,即使女性參與市場勞動後,男人也沒有增加家務時間,而是由市場接手。在時間的競賽中,人們大量工作、犧牲家庭生活而想要成就工作,目的之一也在以市場消費填補原先的家庭勞動,但結果往往是兩頭空。(休閒面更不用說,往往是被犧牲最多的一部份)從事「照護的處罰」同時來自家務勞動的無薪、兼顧照護的職場工作者必須負擔第二班 (the second shift) ,加重工作負擔、專業照護者得到低薪。

因此,Folbre支持以政府「福利國」的方式解決照護問題。也就是當家庭、市場失靈時,政府能提供最低照護標準「安全網」來作基本的保護。但對福利國有三種批評:悖謬論(無法得到原先目的,反而有反效果。提供窮人社會福利反而會讓窮人一直窮),排擠論(政府提供照顧會讓家庭不再提供,排擠掉私人愛心。如果取消掉政府功能,家庭道德心會發揮),尋租論(政府會層層貪污,拿到受惠人手中的只有一點點)。但基本上Flobre仍支持福利國觀點,當親人不足以提供照顧(家庭失敗)與總體經濟危機、資本主義不穩定(市場失敗)時,能夠以國家之力提供照護資源,同時也透過國家機制讓全社會共同分攤整個社會再生產的成本。同時她也反駁「排擠論」,因為在人口結構到三角形的國家中,國家負擔照護工作不會是對家庭的排擠,而是支持家庭成立與運作,反而肯定了家庭功能。小孩是全社會的公共財,而政府和家庭是相輔相承的兩股力量。

就像如何處理照護問題一樣,面對經濟體系中效用要如何處理的問題,在Reich文末指出可能有三種說法:有人抱持樂觀,認為新經濟能為個人帶來更多選擇和自由,東西會更便宜。但是,有那麼多選擇的商品,你買得到嗎?你有選擇不同商品的自由,還是只有狠心買與不買的自由?或者荷包緊縮地連能不能買的自由都沒有?另外有的人相當悲觀,認為生活會一直敗壞下去,後代子孫要償還上代的負債,現在的受薪上班族、專業人士也可能遇到跟上一波技術工人一樣的大裁員危機。此外,大多數的人還是會認為工作努不努力,或者要不要工作都還是個人的選擇,純粹是市場考量、單獨個人可掌握的。如果成功了,歸因於個人的成就﹔如果失敗了,只能自認倒楣,都是自己不努力、沒能力、譴責自己、家庭與家人朋友。但是,我們有能力在個人範圍內作到「較好的平衡」嗎?

Reich和Block都將焦點重新放為「公共選擇」。一個人的經濟生活絕非只是市場交易、買與不買的決定。個人決定都是個德性相關、有社會與文化基礎的決定,必然與整體社會所選擇的經濟體制有關。因此,個人選擇不該被侷限於個別黝暗的收銀台,然後暗自傷心自己必須工作半死、累的跟狗一樣,或者抱怨自己沒能力過好生活。相反的,應該訴諸「公共討論來決定」我們想要過什麼樣的生活,採取什麼樣的經濟體制。Riech說:「我們有權力安排新的經濟以適應我們的需要(而不是人被迫去跟隨現有經濟體制),並以此決定文明的型態。每個社會都有資本和義務作這個決定。」

不論該社會選擇的是繼續競爭、繼續讓工作時間膨脹,忽視家庭與休閒,以取得更高的報酬﹔或者,如Fred Block在 ”output” 一文建議的「減少競爭」,如Folbre希望的政府以福利國型態讓社會共同分攤社會再生產的責任,讓國家提高公共消費的比率,代替個人主義的消費型態,使社會每個人都能維持基本的生活水準與安全。這個決定都應由社會共同討論來決定人想要過什麼樣的生活(不只是經濟生活),這個決定不來自經濟、市場,而是非市場的社會。

2005年6月1日 星期三

[讀書筆記] 移動的生產條件:人肉與資本

本次閱讀的兩篇中文文章,從不同角度來處理資本主義生產條件移動的狀況。如果以劉梅君(2000:74)的分析架構來說,生產條件分成三方面:一、生產力,即勞動力和生產材料;二、生產關係;三、相關上層建築,如意識形態、法令規範與制度。在一般的情況下,移動最容易的往往是生產材料與成品的搬有運無,然而當依賴原料、工資導向的區位考量時,其他生產條件也可能發生移動。

劉梅君處理的是「人肉」的移動,亦即外籍勞工來台工作因人力輸入國採取生產、再生產分離的政策(將外勞排除在國民之外、並篩選出青壯人力),排除負擔工人的再生產成本因而廉價;同時外勞也是個不自由、即期的商品,不僅有助於資本家掠奪最大的剩餘價值,也不用負擔勞動者作為一個「人」的損耗、頹敗後的成本。龔宜君(2001)面對移動的生產條件卻是「資本」,也就是轉換到較佳的原料、勞動力的地區。然而,馬來西亞之所以成為台商遷廠的首要選擇,不僅是工資便宜。(如果真的只考量工資,為何不移去孟加拉?)龔宜君認為,必須同時考量當地的「族群政治」、「族群的社會資源」,才能解釋台商為何採取如圖一(頁270)般依賴族群(而非性別)作為首要考量因素的分工與勞動控制型態。因此,對受政府法令與新經濟政策保護的馬來西亞人,與有較佳文化資本的華人,資本家以鼓勵、誘導形成霸權管理,另一方面則以終止契約、薪資結構等鐵腕對以孟加拉為主的外勞採取專制控制。

若綜合比較兩篇,她們都提出了移工現象得以可能的條件與效應:一、勞力輸入國的「廉價」缺工。二、勞力輸入國依照外交政治考量,引入不同國家的勞動力。三、移動性工人並不符合馬克思分析的自由工人(勞動力屬於自己,不能一次買斷)。外勞是不自由、即期用過(用爛)就丟的人肉商品。四、引進外勞,皆造成勞力輸入國本勞的薪資水準無法提昇,或進步遲緩。(劉梅君的論文則進一步處理到:外勞在台灣已對本勞造成替代性效應,而非原先的補充性。龔宜君則未點名馬來西亞是否有此現象。)五、外勞的團結權被限制或不被鼓勵,少有工會等集體議價或協商勞動條件的行動。(自然也不會有內部國家以形成共識。)六、由以上條件,共同造就了資本對於外勞的管理,主要採取「專制」的勞動控制。

必須一提的是,劉和龔兩人的關鍵性論證,皆對新古典經濟學看勞動力的市場邏輯做出挑戰。劉梅君指出:是歷史決定(而非市場決定),是一般勞動大眾心中有「合理工資」(自然價格)造成了台灣的廉價缺工,工資並未因市場而自動達到均衡點(市場價格)。龔宜君則從勞動體制出發,指出台商之所以選擇馬來西亞設廠並非因為勞力便宜因素。(馬來西亞本勞反而是不好用的工人。)相反的,正是族群的社會關係(會多種語言、留台者與台灣勞動習慣的親近性、各族群的從屬性)讓生產運作得以維持。

接下來,我有幾點部份批評:
首先,劉梅君在頁72-73處提到了「外勞其實不廉價」的對立論述,她引用的算法是外勞引進、管理、食宿費加上外勞薪資、以及限期僱用所需付出的成本、不熟練後果等價格後,與本勞在同一事業單位工作年資未滿兩年者的平均薪資相去無幾。然而,這種算法雖然提供了考量「外勞便宜」時應該納入分析的其他成本,卻也忽略了本勞其實有資遣費、退休金、人力損害等龐大成本,以及必須為本勞提供職涯階梯所付出的升遷、年資成本。相形之下,仍然因為不需負擔外勞的再生產責任,依然比本勞便宜。更何況,作者在之後(頁78)自己也講,「國內工人流動率高,特別是年輕世代及從事基層體力的勞動者尤然。」因此僱用本勞依然要承擔高流動率下的招募、訓練成本。

龔宜君在頁255提到該文有興趣的是:台商在異國遭遇到種種非預期的「勞動條件」時,如何在勞動過程中進行分工以維持利潤。我有疑問的是,「勞動條件」一詞似乎較常用來指涉以勞工觀點出發,所面臨的勞動制度性環境,例如:薪資結構、勞動流程、勞動強度、工時等。而此處所指涉的,推論應為資本家在設廠時考量的:原料、國情政治、工資、族群關係等,似乎以「生產條件」來涵括較為適當。

關於與我的軍隊研究相關部份,劉梅君引述了民國七十八年勞委會主委趙守博,為了要阻擋開放外勞,而打算在『無法募足勞動力的情況下,「運用國防兵工」來協助。假定國防兵工還不能滿足工程所需,再考慮從海外引進補充的勞動力。』(劉梅君 2000: 62)這個部份,可以提供建構「兵力」在國家的思維裡,作為最後、容易調配的補充性人力。(如:幫忙救水災、震災,幫忙吃完過剩的洋蔥、柳丁。)另一方面,台商也表示「他對外勞是軍事化的管理」。我對這個部份相當有興趣,不知道能不能調到該次國科會的田野訪談出來看?目前想到可以分析的途徑之一是:「台灣男性的義務役經歷,對未來企業管理模式上是否有影響?」不過這個兩者之間需要更多的資料,才能建立其關聯性。但是,可以更加理論化的途徑是:「軍事化管理」一詞,是否透露出管理者自己也意識到權威、專制式的管理。從軍隊到台商企業,這種專制式的管理有什麼樣的異同,則可以進一步作比較分析。

最後,還是有一些問題需要解惑:

一、龔宜君談的「普羅化」究竟具有什麼樣的內涵,而造成普羅化,或抵抗普羅化(非普羅化)的機制,除了她一直提到的國家介入之外,又有其他那些樣貌?

二、對龔宜君來說,「留台生的『台灣經驗』是他們在台商企業中工作的一項社會資源,這資源不是人力資源論者所強調的來自於內在於個人的能力(如教育),而是透過與台商之間的特殊社會關係來運作的。」(頁284-5)我想要提問的是,這種「台灣經驗」是否也不只是一種資源。讓留台生更容易順服的,是否正是從工廠外帶進工作現場的「意識形態前提」(例如:打拼的精神),而這也是台商之所以能對華人幹部進行「霸權」控制的另一層因素。

「哀悼言論自由死亡 讓紙鶴飛翔」 百里傳溫情 寄關心到晶晶

同志書店店長阿哲的媽媽離開了我們,世界上少了一位用白髮和身子骨力挺同志兒子的母親;
晶晶的官司敗訴判拘役,台灣的男男女女情慾被閹割,言論自由隨之死亡。

6/1到晶晶摺紙鶴傳敬意的活動,許多朋友雖然同感難過、悲痛,
卻因身在台灣中南部,甚至海外而無法到場。

我們邀請你:「讓紙鶴飛翔吧!」
信手拈來摺一隻紙鶴,或寫張小卡片寄到晶晶,
讓紙鶴帶著你的親手祝福,跨海飛抵晶晶和阿哲的家中。
我們會在六月二十五日阿哲媽媽告別式當天,帶到現場,讓同志大愛的紙鶴伴伊同行。

還記得電影「愛在紐約」中心地善良,卻離婚、敗訴的小警察、小女侍,
因為眾人的祝福,收到全美雪片般飛來一元小費時的感動嗎?
你的一隻鶴、一封信,也會有相同鼓舞人的力量!

晶晶書庫六年多來,照顧了全球華人同志夜裡的撫慰、情感的支持和歡愉的享受,
晶晶的存在,不僅是同志的驕傲,更是台灣言論自由不可失去的堡壘。

摺紙鶴的同時,我們一起為晶晶、阿哲媽媽獻上感恩與敬意,
也因為同志們的參與,讓我們的心緊緊牽在一起,
這就是同志社群之所以為怪胎家庭的粉紅色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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摺紙鶴的方法:
http://hk.geocities.com/bbbrendastar/crafts/cranefolding.htm
http://edu.ocac.gov.tw/culture/chinese/cul_chculture/vod11html/vod11_08.htm

事件始末(性別人權協會)
http://www.gsrat.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