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8月23日 星期一

[譯介Judith Stacey] 男人們的家庭:一個全球大都會中同性戀男性親密與親屬關係




本文譯自Stacey, Judith. 2004. The Families of Man: Gay Male Intimacy and Kinship in a Global Metropolis. 發表於8/23台大社會所舉辦的公眾社會學工作坊。(本初稿歡迎參考,謝絕引用。)合譯/邱奕傑、高穎超、楊嘉宏、達努巴克、賴政宏。(本翻譯已經原作者同意)


男人們的家庭:一個全球大都會中同性戀男性親密與親屬關係


在同一個巨大的同志社群陣營中,有一個同時為同志伴侶與性慾豬玀所設的空間。
──Dry Bones 《呼吸》 Eric Rofes(1998)

◎ 男人與豬玀

一個女性主義者的真實告白:在過去的數年裡,我已經開始蒐羅語彙中一種傳統的(而的確是陳腔濫調的)抱怨;在我們的生活內外,婦女不厭其煩地將它捻來,在她們之間談論男性。將這些抱怨收集成篇,我並貼上了「女性納粹」的標籤:「男人與豬玀」。我們不但相當熟悉下列所蒐集的選集,而它們也是相當具有代表性的。

─從剛被男朋友甩了的陰影走出來真好。男人就是豬,就算他是好人!

─蘭斯不能和他所尊重和他所愛的人發生關係;他只能和沒有和他發生感情的人或是當在他喝醉酒時,有性關係。我受不了,所以我必須搬走。

─某天當我下班時,傑克才在網上閒蕩,他好像全身已經點了火。然後我們有性關係,我們沒有做愛,我們只是相幹!當我隔天起來,我真他媽的糟到暴,好像全身屎味。我幹麻做了那檔事?我是說不錯,我出來了,但我頭兩天覺得遭透了。

─我可能會和男人約會,而剛開始可能不錯,但都只是性。而對我來說,性是一個…一個神聖而相當特別的東西…如果你在第三次約會時沒和他們過夜,你就再也不會聽到他們的消息了。我不能這樣做。

─好好面對它吧。當你到了某一年紀,男人不是已經是別人的,要不然他們就是在找更年輕更美麗的人。我們都知道男人就是種狗。就是狗。

當然,如同副標題所示,糾葛的地方在於:這不是婦女對男人的抱怨,而是男同志對男同志的抱怨;而這是我在洛杉磯做同性戀男性親密與親屬關係的田野調查所搜集到的。這種情形在我筆記中無數的、相似的與浪漫的敘述中也可以看到。如以下為例:

「我和我鄰居到一條街上,我遇到一個男人,他叫羅伯。我好像陷入一種前所未有的感受。他脫了我的襪子,他就是那種我要的男人,他擁有一切我在男人身上要的特質:他人好、可愛、有同情心,將他自己給了同儕與團體,同時他對我就像是公主一樣,就如同大家所知道的我一樣。」

排除了這為原告人與公主的性別外,這裡的內容大概不會讓許多女性主義者驚訝。然而,團體性別在這裡是沒有太大的重要性。在這性別的世界,也就是我們所知的世界,性別可以明顯地把相似的欲望,舉止與行為改變成完全不同的事物與意義。因此在洛杉磯研究男同志,正可說明性別與性地弔詭的影響:在全球大都會對當代親密轉移的影響。

今天爭取同性婚姻與撫養權能夠在大多數男同志普世與熱烈的支持中成為政治備忘錄;任何人要是夠年長,能夠記得早期同志平權運動反文化傳統特質者對於這點應該會感到相當怪異。石牆時代的同志平權運動要反抗由現代核心家庭所緊扣性別與性的封印,如同激起它的婦女平權運動?同志運動因此贏得了反家庭的名聲。一九六九年同志解放陣線宣稱:「我們揭露了婚姻制度的真相,它是整個制度最隱微不顯的與最基本的支柱與毒瘤之一。」然而在一九八十年代,男同志一如女同志,堅持「愛創造家庭」的同時還要求權利:「我們選擇的家庭」(Weston 1991)這令人玩味的一點讓女同志諷刺作家法蘭‧萊布維茨嘲弄道:「現在誰是地球上最守舊的人?誰是被遺忘的那一群想從軍,想結婚的人?同性戀。」(摘錄於Stuever 2000)

對於在我「男人就是豬玀」中男同志親密能力的憤世嫉俗;另一方面,似乎是同時,卻不搭調的,是男同志一窩蜂湧向聖餐桌與托兒所,而這一證據正可彌補我田野資料中他們慾望豬玀的一面。關於這兩點,我們該如何化解?在一個同性戀家庭陣營中,是否有讓一夫一夫與性慾豬玀共處的空間?當社會批評家將家庭刻畫成一個毀滅邊緣的制度時,為何還有許多人想擠進家庭中?男同志是否可能教導女性主義者在野外求生時,一些家庭搭營的技巧。我尋求問題的解答,我透過人類學誌的調查,在洛杉磯男同志與其親屬裡,作各文化群體與社會間的選取。男同志居住在一個被描繪成虛無仙境與閃得要命城(亦作拉拉蘭與丁索城)的城市裡,很難與家庭成員的形象若符節。這群人與這種城市無疑地體現反家庭的特徵,而這特徵是與後現代主義相干係的─兩者皆佔據了邊境前哨站,這是我在別處用來稱呼後現代家庭的情形(在現代核心家庭之後,為家庭努力的世界消磨殆盡,而沒有一個單一文化所規範的家庭模式會存在,而所有親密的形式會與不穩定、自反性、文化衝突、矛盾與實驗性相競爭)。(Stacey 1990)然而在這個不穩定的地點,在洛杉磯的男同志已伴隨創造力、邊緣化與危機的位置重塑親屬關係。女性主義者可以在他們成功與血汗中學到許多。

大部分由於性別文化與生物潛能的因素,女同志可以藉由捐贈者的受精繁衍下一代,而有意地組成家庭;在這點,女同志比男同志要早並簡單的多。大多數的女性主義在酷兒的研究「我們所選擇的家庭」,著重於由女同志所組成的家庭(Benkov 1994; Dunne 2000; Lewin 1993; Sullivan 1996; Weston 1991; Tasker &Golombok 1997)我將焦點放在男同志身上正好是因為他們在家庭形成中遇到可怕的障礙(見註二)。他們不能依賴生物的、文化的、制度的與法律的資源,而這資源正是親屬關係在歷史中如何被建構;另一方面,他們也不能利用家系與性別的傳統準則。男同志必須以彈性與實驗性的模式來形成他們的親屬鈕帶;這模式給揭露這情形的缺陷與允諾,這是當代家庭必定要主張與競爭的。

身為男性,在「愛與儀典」的女性勞動中,男同志不必接受正式的文化社會化;亦即親屬工作、情感工作、家庭勞務、育兒與哺育。(Smith-Rosenberg 1975)身為男同志,他們不能仰賴女性來為他們從事這些活動。就像是女同志,男同志在美國不只沒有結婚權(在世界其他國家亦然),他們也不能指望女性讓他們實現親職的希望。因為女性不是他們吸引與愛慕的對象,男同志可以表現男性的情慾欲望卻不受女性希望與關注,也不害怕與期望生殖的結果。如此,跨越了民族、年齡、教育、收入、國籍、語言與宗教,男同志比其他人更頻繁地從事情慾、親密的接觸。(Vel & Weinberg 1978, 83; Browning 1994,23;Tarmann,2002; Cohn,2003; Stacey,待)不只如此,愛滋病的浩劫將男同志的性歸到集體糾察與論辯這個的特別層次,同時它激起男同志要在欺瞞的家庭形式,扮演如西西弗斯般的照護。

在沒有文化藍圖下組成家庭,男同志也許經驗了家庭最純粹的一面,這是紀登斯(1992)所說現代性「最純粹的關係」─對關係的追求僅是為親密的緣故。他們在這宏大層次上遭遇到固有的衝突:在情慾與家庭生活中破裂的、歷史的性別要求,激情與托護、「性運動」的男性世界與「卡與假日」的女性世界(Di Leonardo, 1987)他們讓我們可以更緊密地檢視:性別與性認同如何形塑欲望與能力來形成提供哺育與安全的關係。這追求男人的男人們如何創造與取代應該由婦女支持的家庭結合?男性性欲的許可對男人的家庭阻礙、挑戰與再造,可以到何種程度?是否有些家庭模式比其他種類的模式更加興盛或破敗?男同志關係為這裡提供了特別充實的空間,讓我們可以思考相關的因素,也就是性別與性傾向在塑造廣泛的親屬關係欲望、策略、行為與陷阱。

◎ 同志El Lay

洛杉磯,典型的後現代都會區,提供了一個考察多元男人家庭的理想民族誌基地。尋夢者穿梭城市裡,作為性移民的全球首要發祥地之一的「El Lay」以身為全世界第二大、最多多元族群、且相對具有研究經驗的男同志而自豪。它也是「西好萊塢區」(West Hollywood,聚集了眾多同志機構與組織)的誕生地:世界上唯一由同志執政的自治市、邁塔琴社會(the Mattachine Society)、主要的都會白人同志社區教會(Metropolitan Community Church)、主要的黑人同志聯合夥伴教會(Black gay Unity Fellowship Church)、以及同志天主教團體「尊嚴」(Dignity)和「唯一救世」(the One Institute)。

同時,也許再也沒有一個城市比LA更具有性慾過量(sexual excess)、消費文化和反家庭價值的象徵意義﹔也沒有一個地區的人,比西好萊塢區擁向酒吧、beats和精品店的男同志更多了吧。對不少觀察者而言,「西好」文化(Weho culture)在男同志志中帶有墮落、微微透出同性戀恐懼的意味。驚鴻一瞥的接觸可能強化了對於男同志自戀地、被性慾誘惑預先佔領的刻板印象。各式各樣美化和調整肉身的廣告充斥於報章雜誌、電台、和當地男同志的通訊社或論壇網站上──這些當地熟悉或外來的美容手術、塑身流程,包括:陰莖、屁股、胸肌的灌注或移植﹔抽脂﹔表皮雷射﹔去毛或增髮﹔牙齒美容﹔私人教練和健身房白老鼠療法(gym rat regimens)、刺青或清除刺青﹔在身上打洞﹔染髮﹔蓄髮或造型設計﹔有色隱形眼鏡﹔修指甲、足部治療和增壯﹔不但有彩染、造型和時尚顧問,也提供全身的服飾、美容化妝、個人打扮用品的服務。

此外,在當地進行男同志親密聯繫(intimate affiliations)的田野研究時,我遇到了跟金箔一樣眾多華麗卻不實用的玩具。洛杉磯也許真是個向外推行美容手術的都市[資本](capital of planet out),但這個電影都會更無法預期的,也是個同志父職的先鋒呢。有組織的「同志爸爸」(Gay Fathers)團體1970年代中期在當地成立。「同志父親聯盟國際」(Gay Fathers Coalition International)1985年在LA辦了第一次國際研討會,聯合了女同志家長團體和外展的「男女同父母聯盟國際」(Gay and Lesbian Parents Coalition International),該組織是「家庭驕傲」(Family Pride)的前身,合併後現在領導著許多全國性草根的同志家庭組織。(Miller 2001, 226-9)洛杉磯也是「成長世代」(Growing Generations)的故鄉,他們是世界第一個同志擁有、以服務國際性同志訴訟委託人的代理機構。(請見http://www.growinggenerations.com) 他們的一群委託人在1997年成立了「把拔幸運俱樂部」(PopLuckClub,簡稱PLC),成為在當地首創以擔任父親的同志和他們小孩為主的支持團體。(請見www.popluckclub.org) 茁壯中的PLC每個月發起聚會、組織特別的活動,並提供資訊、參考與轉借、支持與社群給成員,迄今計有將近兩百個來自不同狀況、人數、膚色與型態的家庭加入。儘管事實如此,相對在被研究上,如同Kenny(2001)所觀察的:同志L.A.比舊金山和紐約,更能代表同志生活內全方位的多樣光譜。

從1999年一月到2003年二月,我在洛杉磯進行田野調查,內容包含長期多次的家庭生活歷史訪談,共訪問了50位1958到1973年出生且自我認同的男同志,以及他們選定的親屬、社群和同類團體(例如:PLC)。其中,大部分研究主體的年齡和出櫃時間,都在同志解放的石牆年代之後〔譯按:1969年6月27-29日發生紐約格林威治村的石牆酒吧反抗事件所帶起的同志運動〕,也在愛滋危機被廣為人知之後。大眾普遍討論安全性行為、同志潮(gayby boom)、同志婚姻、同居伴侶和「自選家庭」(families we choose)等議題,豐富了他們對家庭預期的可能性。他們代表了男同志中,夠年輕可以置外於異性戀仔細思考親職角色、也夠成熟可以有立場選擇或拒絕當家長的一群人。這些男人以及他們的家人,包含了多樣化的種族、族群、國籍、地理區、宗教和社會階級背景,同時也進行著不同的關係或居住選擇。我的研究樣本裡有單身男同志、開放性關係或一夫一夫的情侶、和彼此同意的三人行(trio)﹔其中,包括獨自一人居住或撫養小孩的,或是跟朋友、愛人、前任愛人、生理或領養的親族、和任一種可能想的到來源的小孩一起居住或養育的形況。他們個人的歷史,提示了很多男同志們享受令人驚訝的優勢﹔相對而言,在追求有別於異性戀傳統下的性/別、性慾和家庭時,也會遭遇意想不到的危機。

◎ 四種夥伴的家庭

1. 一夫一夫的同志伴侶:

尚˙歐空納和杰˙嘎納(所以專有名字都是假名,一些可供指認的細節都已變更以保護受訪者的隱私)是一對跨種族、來自兩個國家的情侶。兩人目前都三十多歲,1994年起就在「銀湖」(Silverlake)共同生活。那是一個洛杉磯裡族群和社會組成相當多元,許多藝術家、學生、社會運動份子和同志進駐的地方。尚,一個富有創造力的景觀與園藝設計師,在他19歲企圖自殺之後,逃離了他恐懼同性戀、充滿辱罵、工人階級的原生家庭──那個位於北愛爾蘭首都貝爾法斯特的家,成為一個性的移民(sexual immigrant)。他先搬到倫敦、再去舊金山,最後定居在洛杉磯。被黝黑男人深深吸引的他,加入了多種族的組織──「黑白男性鬥陣」(Black and White Men Together)的洛杉磯分會。在那兒1993年的野餐中,他和杰邂逅了。然而,一開始兩人間的吸引力並沒有直接共通。杰是一對受良好教育、幸福家庭、中產階級、且從事民權運動的非裔美人父母的兒子。他的父母在他和兄弟姊妹從小生長、也是他一直擔心會被白人當作「熱咖啡」的白人郊區社區裡,推行打破隔離、融合種族的風氣。而且,如同杰回憶的:「我從未被金髮白人男性吸引呀。」不過,尚的精力充沛、有趣、聰穎、投入和堅持到底的個性,攻陷了杰的心防。很久以來,這對黑人和白人男伴就已同居、共築愛巢。

杰家那對進步的爸媽花了好幾年才轉而接受兒子的同性戀情慾,自此之後,他們也像對待女婿一樣歡迎尚進入他們堅強又彼此支持的家族圈中。另一方面,完全遠離愛爾蘭天主教原生家庭的尚,更一直有意識地從L.A.男/女、同志/直人文化和社會多元的人群裡,細心地營造一個他想要的家庭:

  「作為我的生母,不一定自動有資格可稱為我朋友圈或是『我認為的家庭』的一分子。(引號為譯者所加)喔,有太多太多像『你的姊妹優先』(your sisters above all)之類的話。『不,他們對我沒有意義。』他們必須證明他們自己是我的朋友。唯一的事實只是我們有同樣的血緣,你知道的,這並不自然意味著要把他們帶進我的圈子中。」

為了他選擇的家庭生活圈,尚以收養的母系(一個六十幾歲、離婚的猶太異性戀老姊姊)取代了他的血緣母親。老姊姊幫他處理會計事務、投資他的生意,也經常一同去Tijuana遠足,分享彼此的愛。至於尚選擇的兄弟是奧勾司丁,一個自選的朋友和前B。他是一個來自墨西哥,受過高等教育的亞洲/拉丁裔性的移民。奧勾司丁住的不遠,平日為國際商業員工教授羅曼語(指法、意、西、葡、羅馬尼亞等語)。奧和尚幾乎每天談話、週週相互拜訪,奧勾司丁經常和這對情侶與其他朋友一起共度假期或假日。

尚和杰兩人都認為他們是一夫一夫的同志伴侶,一同對抗愛情、性和承諾上的差異性之外,工作和財務上的差異也同樣需要克服。相較之下,比他的艷麗愛爾蘭男人夠為保留、對同志認同更為矛盾的杰,在伴侶的情緒權力(emotional power)平衡上,握有較高支配力、處於一般認為陽剛的位置。雖然兩人都同樣實踐著一夫一夫伴侶關係,這原則對尚的重要性遠比杰還大。性上的排他性在尚較為「陰性」的觀點裡,比愛和承諾認為重要。

  「一夫一夫意味著你對你另一伴說:『你是唯一被我允許可以分享我的人。你就是那個人,這是我選擇的。』性本身並沒那麼重要,光有性也無法成為關係。那(關係,relationship)比性還重要的多。」

杰對一夫一夫關係的承諾,相對的沒有那麼多的思考、情緒或象徵意味。他的關係就他陳述看來,一直毫無疑問是一對一的。「並不是我嚴格地反對非一對一關係」,杰解釋道,只是「我和別人在一起,我只是預設了」這就是排他性的。

杰又多又刻板的陽剛氣質、接受性愛分離、以及他對網路情色的喜愛,再再讓尚感到「很幹」﹔就好像我上述引用的「男人是豬哥」集一樣。相當令人感到挫敗混亂的是,杰一直抗拒進行公眾承諾的儀式,而這正是尚非常想要的:

「一個又痛心又生氣的主題。我想要,但杰不想。一個承諾儀式對我來說非常重要。我想要有全套的:祝酒人、戒指,我想在Pottery Barn裡登記﹔可惡,我甚至想要冰雕和聖酒(chrissake)…哈哈…足足有九碼長。…目前我們的關係沒有真正的認證,沒有人認可同志關係。我想要得到家庭和朋友肯定﹔這是來真的,不是暫時的。我想要它能長長久久、直到永遠。」

然而,杰卻沒那麼確定他對杰的愛,或是對他們關係的認定。尚認為他的情緒需求和肯定類型常常淹沒了杰。「我需要,你知道的,我需要感情,我需要聽到我是被愛的﹔而當我感覺不到的時候,我變成,恩,好像魔鬼粘(velcro)〔譯按:一撕就開〕。而這卻是杰的痛苦時刻。」至於杰,當他感覺被尚的需求壓地喘不過氣來,又訴諸典型陽剛回應──情緒性忍受,因此讓他的憤怒更加化膿痛苦:「我比尚更需要空間…我的模式是把持好、細火慢熬型的。我現在堆疊起憤慨,以後可能會爆炸的。」

這對情人的經濟衝突,卻恰恰倒轉了情感的性別模式,而和他們的階級出身有關。儘管成長背景地位較高又有電腦工程研究型大學學位,杰的職業地位卻變得不穩定,得依賴和跟從尚。杰1999年離開了他上一份掌握很高權力的工程工作,因為他覺得壓力太大了。後來,他沒有去找一個新的專業地位,倒是開始幫尚管理財務上有一件沒一件的景觀和園藝設計工作。他們倆都同意:接下來的三年無論是工作或生活都24/7在一起,確實讓他們關係受到很大的傷害。如果說在愛情和親密關係的領域中,扮演一般女性的尚情緒上容易因為杰無法坦開胸膛的陽剛行為而受傷的話,那他們在事業上野心的份量卻又是另一回事。尚承認他是一個典型陽剛A型的人:野心勃勃、工作狂又是個控制欲強、高要求的老闆:「對我來說,重要的是成功。我總是要的更多。」他很確定要發展他的事業,賺更多錢。「我是說,錢對我很重要。成功對我很重要。」讓他相對困擾的是,在他眼中杰是個完全沒幹勁的傢伙──遠離一個影響力很大的工作,只因他自覺不幸。杰,另一方面卻很討厭尚侵入性、控制性的管理風格:「我比尚更需要空間。我們總是在一起,他又是我老闆。我想作些我喜歡的事,而他喜歡告訴別人該做什麼。這導致了一大堆的相互牴觸。」

奧勾司丁從他跳脫一層、身為尚不下定論的知音從旁觀察,他不看好這對情人的未來。在他的觀點裡,尚處在失去希望的邊緣。「尚出底牌了。」(Shawn calls a spade a spade.)奧勾司丁解釋道:

  「即使他一直努力試著維繫關係、讓感情繼續下去,但如果尚躲在他的殼中不出來,我不認為這有雙向溝通。我想,當他們進行討論的時候,唯一在說的只有尚吧(笑)。而我認為他快要放棄了。」

一個結合了伴侶心理療法和職業運勢突如其來的衝擊,雖擾亂、卻至少讓結果有不同,也許也避免了那個結果。正當尚的生意處於破產邊緣時,一個當地私人大學聘用他接管那處處植栽的校園內的景觀設計和維持。受到極豐厚報酬的利益誘惑,尚立刻清償生意,杰也因此被丟入失業人口中。 杰掙扎了好一陣子,他一下在這裡教中學生體操,一下在那裡隨性作些電腦技術支援的工作,又上網上很久﹔而尚,卻太忙於新工作上應付那些客戶的沒耐心、打回票。後來,一個朋友幫杰在當地社區大學裡弄到一份相對要求不高的郵務行政差事。因為有了彼此分開,與更加穩定的職業和收入來源,這對情侶長期以來的衝突來源沒了,彼此頂撞牴觸的機會也削減了。我上次拜訪的時候,他們大約要慶祝他們的十週年紀念。所有人都打賭他們會走到最後──不管未來尚會不會真的得到他的冰雕。

2. 性慾豬哥和他的獨身伴

馬修˙拉佛特和羅伯˙咖啡弟須倆人都來自洛杉磯的上層階級家庭。這對富裕的白人情侶,才剛剛度過他們大相逕庭的兩難狀態。馬修(44歲)非常有智慧和學問,非常熱心於從事酷兒理論的文學創作和實踐。相對的,比他資深20年的羅伯是個成功、但完全不出櫃的金融法人經理人,在他敢公開自己的同志認同前就已經在56歲提早退休。他們倆認識於1988年的一間郊區酒吧,第一個晚上就一起回到家,很快地走進彼此的生活。由於同樣具有高品味階級的共通背景,舉凡對露營、歌劇、奕棋、烹飪等同樣的熱愛,他們契合地墜入配合良好又彼此承諾的家居生活,舒坦地擁抱對方的共和黨愛好,彼此接納和社會包容的家庭。

這對伴和他們嬌生慣養的捲毛狗住在一個舒適、精心照顧,但是樸素、傳統、有兩間臥房的洛杉磯寧靜又地段好的郊區房子裡,由羅伯擁有,這也是他從小生長的地方。馬修負責烹飪,而除了提供財務支持之外,其他洗碗、採購、送洗衣物、修剪庭院和大部分的家事都是羅伯作的。已經職業成就上已經成功的他,相信該馬修往世界性的成就打拼了,他宣稱:「我很慶幸可以當馬修的背後啦啦隊。」事實上,羅伯提早退休的部分原因,是讓自己可以支持馬修剛起步的事業。他預期再過幾年可能會需要搬到紐約去定居。

即使阿修毫無悔意地形容自己是豬哥,他跟羅伯長達14年相愛、相互承諾、已作了公民結合(civil union)登記的伴侶關係,卻不再有性了。一夫一夫是理所當然的,但這並不表示他們的羅曼史會有激情的結果。這種情形,在同志圈就像在異性戀裡一樣常見。在兩人交往四五年之後,衝突逐漸隨著羅伯的性趣衰退而被引發。心裡受挫又失望的阿修,便偷偷出去釣人、在慾望戀物(erotic fetish)中展開搜尋情趣的探險之旅。「我本來就是性呀!」(I’m Mr. Sex.)阿修聲稱,並詳細列舉了他菜色眾多的性口味:「問題是,我今天要扮演什麼角色?」也許這是個生物規律的的問題──每兩禮拜我就想嚐點新鮮的。「我不顧一切」,他坦承,也包括他如何把他的地址給了戀物團體,而對方寄信到他家。 羅伯拿著信質問他,提前讓他們展開一個痛苦但坦承、事後看來有建設性的對談──關於他們差異相當大的性生活。他們直接面對他們慾望逐漸無法協調的事實,也同意要保持他們相當重要的配偶情誼。經由協調後,馬修可以去滿足他精力充沛、極富挑戰的性慾冒險──在他們的關係外。羅伯准許馬修可以開放的、坦誠地去探索他戀物的樂趣、投入釣人逡巡之旅中,只要每一個性伴侶都是單獨的對象。相對的,馬修也讓羅伯從他性慾衰退的重擔中解放出來。「我會假設你不想要」,他想,所以羅伯可以覺得更沒負擔地「在床上緊貼依偎著」,而跟馬修有身體接觸也不擔心對方會誤解為有意作愛。

他們兩個過了很多年都滿意這樣的安排,直到(也許就像Ann Landers預測的)馬修和其中一個性伴侶展開了一場強烈、你來我往、又情欲又浪漫的相互迷戀。因為相信不誠實和否認對他和羅伯結合造成的傷害,遠比這份外頭野食表面上的空開危機來的大,因此馬修自己踢爆了這沒人想聽到的消息。再一次的,這對情人反覆協調他們關係裡的性愛模式。又一次,羅伯寬宏大量地給予他所愛的人有公開追求「伴侶外激情」的權利。又一次,馬修鄭重發誓將他和羅伯關係的維持視為第一順位。「我自己生活不下去,如果沒有羅伯。即使我身體在而心裡離開,也無法活下去的。」馬修說道,「我們這個家是我的第一考量。我們之間的金律是信任。」因此,他答應羅伯絕不隱瞞任何秘密,每天晚上都會回家跟他一同入睡,並採取任何措施避免他外頭所為會影響到他們倆的關係。另一方面,即使馬修推測羅伯自己有時候也會有性艷遇放縱一下,但他從來不問。「我們有另一個規則,」馬修解釋,「我作無不言、言無不盡,但他則不。他不喜歡說他作了些什麼事。我加速促使了所有的性安排和討論。我在進行一個非常危險的遊戲,所以我想要公開所有我作的事情。」

3.三個「多愛關係的」(polyamorous)兄弟

馬修和羅伯很享受與他們兄弟姊妹、姪兒、姪女及「延伸」出來的親戚間親密連結的關係,其中令馬修、羅伯及他們的親戚最喜愛的就是馬修的男同志姻親兄弟 凱文˙恩格哈特在西雅圖的住所了。在1977年時,馬修的妹妹索菲亞與的哥哥結婚,如今索菲亞的三歲女兒沈浸在五個同志舅舅及叔叔的關愛中,而索菲亞對此樂不可支。帶著羨慕及些許嫉妒的語氣,馬修描述了一段夢幻般成功的男同志三人行關係。跟互許承諾的生活伴侶湯姆˙雷斯克在1998年,彼此快四十歲的時候,邀請了小他們十二歲的「美妙的玩具男孩」--史搞特˙瓊斯加入了他們的性愛、家庭及婚姻關係裡。凱文與湯姆先前已交換了戒指、共享財務並一同生活了八年美滿的婚姻生活。他們的性關係跟馬修和羅伯一樣,從早先一對一的伴侶關係進入到協商方式的開放關係。在這個例子裡,凱文與湯姆已經允許對方不時地與他人發生關係,有時候也會一起進行三人行的性玩樂。當他們邀請史搞特到床上的第一晚起,以及史搞特因房東賣掉房子而暫住到他們家時,他們並不期待有一段永久的三人行關係,然而,這三個人迅速地愛上彼此,而史搞特也就此留在他們的床上及生活中。一年後,凱文與湯姆在史搞特的手指上戴上了一枚戒子。

在這三人行婚姻進行的五年裡,他們協商出一套有創意的規則與作法來維繫這段令人驚訝的和諧三人舞。凱文與湯姆共同擁有一間在都市裡的維多利亞式小住家及一棟鄉間小屋,在每年史搞特加入這段婚姻的紀念日時,他們會透過移轉他們共同財產百分之五產權給他的方式,來逐漸賦予他成為一位平等的伴侶。雖然凱文與湯姆在遇到史搞特時,實行著開放的關係,後來這段三人行關係決定排除與其它人再發生性關係。他們三人都宣稱在這個家庭裡感受到愛與歸屬感,也共同面對彼此親密關係、性慾與吸引力的起起落落。史搞特解釋說:「我們有變化多端的性生活,且沒有任何一個人有嫉妒的問題」。三人中的任兩人不能排斥第三人一同參加或出現在任何活動、場合、空間或性等等方面的互動,反過來說,也沒有人有義務要去參加他不感興趣的事物。這樣的方式提供了比雙人伴侶更多的彈性來享受他所希望的獨立或陪伴。沒有人會一直獨處除非這是他所要求的,同樣地,也不會強求想要單獨時間或空間的任何人共同行動。性的機會如幾何學般地伸展開來,史搞特俏皮地說:「如果異性戀男人知道男同志能有多少的性,會有更多人成為男同志。」如果兩個人在第三人還沒回家前有做愛,他們就不能拒絕他的性要求,「就是因為他們沒有一起做愛」。而且,若其中兩人想做愛,但躺在床上的另外一人沒有興趣的話,他們也不能將他趕下床。

他們都同意這樣的實踐需要信任及「很多的溝通」,因此他們排出了定期的「家庭談話」來討論浮現的議題及衝突。凱文總結地說「我們都認為三人行帶來加倍的樂趣,但也需要加倍的努力。」

4、黑人,男同志、自尊、單身及找尋

麥可˙大衛是一位三十二歲的單身非裔美籍男同志,他可能比上述任何的家庭成員做了更加倍的努力,但是卻得不到一半的獎賞。不是因為麥可是一位市區中學的社會科老師且住在安定的黑人勞工社區的舒服公寓裡。相反地,他描述了鼓舞人心的Horatio Alger的生命史,敘說著一位靠自己奮鬥而戰勝了重重的困難的英雄人物。麥可 出生在巴爾的摩一個複雜、不穩定的扭曲家庭中,他勞工階級的父母為了毒癮及酒癮而奔波著。當麥可六歲時,他的父母離婚,他的父親再娶並展開了他的第三個家庭,麥可的媽媽帶著他和哥哥先到LA,再到達拉斯,試著重建她的生活。

在大部分的青春期期間,麥可是半個孤兒,因為他媽媽為了吸毒習慣以致跳票而入獄,因此他說:「我得自己照顧自己」。他像達拉斯街上無家可歸者一樣,在他朋友的家中輪流寄住。麥可一直很喜歡學校也表現良好,學校是麥可一個受到肯定的來源及逃避他混亂的家庭生活的庇護所。因此,他不告訴爸爸及其延伸家庭,媽媽已經入獄的秘密,因為他擔心她他們會要他回到巴爾的摩並將他轉學到比目前的學校更差的學校就讀。受到上天巧妙安排及交友天賦的保佑,麥可不斷地得到來自老師、朋友父母及當地青年團體領導人的照顧與支持。他哥哥女友的媽媽很讚賞他的學業能力,她盡力地保護他並幫忙他申請德州一所私立大學的全額獎學金,這使他得以進入中產階級之列。

1994年,麥可在拿到歷史學學位後,搬到了LA,並拿到了碩士學位。他開始從事鼓勵年輕黑人超越他生活現況的教職工作,也開始在LA逐步現身為男同志。起初,麥可靠著跟白人男性性工作者長時間的討論與確認他的性傾向來探索他長期壓抑的同性情慾。當他開始為自己的性慾特質感到自在時,他開始擔心成為一個男同志會讓他與黑人這身份越離越遠。他認知到身為黑人,也是同志的複雜性與衝突是他現身後所要面臨的最大挑戰。麥可發現要對黑人朋友現身比對白人朋友現身還要困難,不僅因為前者通常較不支持同志,也因為前者拒絕他會使他受傷更重。相同地,他採取了積極的方法來深化他的族群認同並與黑人文化及社群產生緊密的連結。在他大學未出櫃時,他的朋友多為白人,但當他現身為同志後,他有意識地尋求建立一個黑人朋友,同志及異性戀的交集。雖然這並不容易,但他逐漸成功地將這兩者整合成一個快樂的大家庭。麥可也做了一個有意識的決定──限制他性愛伴侶要跟他同為黑人,他宣稱:「我只愛黑人」,並強調與黑人同志伴侶分享種族意識的重要性。

可能因為他對伴侶種上的限制,麥可在感情上並不如交友、求學及工作上順利,尋求一位不只是黑人同志,也要有大學學歷的伴侶,嚴格地縮小了選擇的範圍,然而最大的障礙是麥可不喜歡同志冶遊的文化,他的解釋說:「我不跟在酒吧遇到的人約會。」麥可希望在非酒吧的環境下認識男友,「因為GAY BAR釣人都是以SEX為出發點,而那是不會長久的,至少對我而言是如此。」「我認為沒有愛的性是很貧乏的。」

麥可在同志冶遊的文化下,過得並不順利,雖然他展現出迷人、溫暖及良善的特質,但他粗大不加修飾的身材並不符合同志社群越來越嚴厲的審美觀。如果這還不夠看,那麼麥可的女性主義性別意識可能會是最大的致命傷。

麥可渴望一段平等的關係,也想逃脫異性戀性別窠臼,但他卻很難找到心靈相通的男友:「最大的原因是我遇到的多數男人都死守著性別角色。」

因為這些原因,麥可依舊單身,並一直尋找能跟他共同建立理想家庭的男友。身為家庭的成員,儘管父母親嚴重的失功能過往,以及當爸爸知道麥可同志身份後的恐同反應,麥可仍與父母維繫著情感上的關係。深受他分散的及延伸家人的影響,麥可在他八位侄兒侄女,及為數眾多的繼兄弟姊妹及表兄弟姊妹前表現得積極奉獻。麥可的家常有親戚來訪,他也記得在年青親戚生日當天寄上一份生日禮物。

麥可決定在接下來幾年內當成爸爸,不論他是否可以找到理想中教育程度相符、追求平等、思想進步、有吸引力、奉行一夫一夫制的男同志、黑人、靈魂伴侶、生活拍檔以及相互合作的養育者。的確,麥可對親密的需求是如此強烈,比起期待愛侶的出現,他更確信就算他仍單身,也要當成爸爸。他不好意思地承認說,他甚至想過隱瞞他的性傾向來讓女人受孕,因為如此,他就能成為生理上的爸爸。然而,他放棄了這樣的做法,不僅因為良心的譴責,更因為他想全天候地與孩子居住生活。因此,不管他單身與否,他目前計畫想收養一兩位孩子,並加入了一個專為即將成為父親的男人加油打氣的俱樂部。麥可知道有很多需要人收養的孩子都是黑人男孩,也在哪裡遇到了一個黑人男性波拿多˙菲潤茲及他所獨自收養的三歲兒子魯卡思。波拿多正在申請收養第二位小孩,而他的熱忱也鼓舞了麥可收養孩子的想法。

◎ 你可以在家外面找一個伴,但是...  

親密關係及親屬關係的性別化轉換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會讓男人常脫離家庭規範?在之前所描的男同志實踐千變萬化的親密關係模式中,兩個似是而非的特徵值得去注意。

1. 男人凝視的冒險與愉悅

丹麥社會學家Henning Bech敏銳的觀察了同志的文化之後,他說:「有人可能會對同志凝視別人或被別人凝視這件事情感到驚訝」。這不只是一種文化刻板印象,因為許多男同志比大多數的異性戀女性更重視自己的身體、外型吸引力、穿著打扮及自我展現(Bech,1997,108)。正如我之前所述同志出版品重視外形裝扮的介紹,這也難怪洛杉機常會出現華麗城市文化的面貌。如果要挑在地文化的相同性的話,在我的受訪者(subjects)當中,很少會不同意這一點。就跟異性戀女性相似,也與大多數的女同志及異性戀男性不同的地方是,許多同志都有飲食異常的毛病(Siever,1994)。然而,在同志的親密關係中,女性主義者所謂的「性客體化」(sexual objectification)及伴隨著重視外貌條件而來的年齡歧視,使得同志更易受到傷害。單一女性主義者或許會想,為什麼男人會受限於其他男人的無情支配?為什麼男人要忍受這些呢?是什麼權力能動性在性別的運作上呢?「男人是豬。」有句陳腔濫調是這麼說的,也因為男同志是同樣在男人的性經濟運作中,被設定成追求原動物性激情,他們彼此會增強男人凝視的殘暴,也會在當中得令人興奮與意外的愉悅。在冶遊(釣人)文化當中,男同志的性競技賽全都在這個凝視的過程當中,性慾的吸引、接觸都在眼光交會時發生(或失敗)。結果,男同志在這場不的田野中,似是而非地都在追尋Levine(1998)所描述的「超級猛男」(hyper-masculinity),將男性主體轉換成超性感尤物的女性位置。參與者全都是掠奪著,這很容易將強化草率評判的凝視內化成內在的影響,在這個動態中,外貌成為核心關鍵,這也如同女性主義所描述女性的處境,落在美貌及年齡標準之外的人很容易就受到挑戰而感到痛苦。就如同我們之前看到的麥可的情況下樣,這不單單出於自己的選擇,也就是說,麥可做為一個凝視下的犧牲者,他也提到了女性反而比男性更喜歡追求他:「女性用更開放的眼光、友善及感性來看我,在gay bar裏就沒那麼好了。」另一方面,冶遊文化也會帶給一些女性(或異性戀男人)很想要的創造性、開闊的親密關係及親屬關係。因為男同志很容易將肉體的性、浪漫愛及家庭承諾區分來看,他們能妥協在兩人關係之外或之內的性或情感的需求。也不是只有男同志才會實踐多愛關係,如同上述成功的家庭,明顯的只有少數在伴侶關係中的男同志會在多樣的規則下通姦私自冶遊或者交「砲友」(fuck-buddy)。很快的回顧,這種不對稱型式的開放關係也都是在羅伯在性慾望減少之後才允許他的終身伴侶馬修有別的關係,這也是跟凱文及湯姆一樣,他們先是聯合冶遊直到跟史考特在一起。也就是說,男同志文化將情人與朋友的雙邊關係的流動性給合法化了。前情人成為親人比在異性戀關係更常見,就像尚的拉丁亞裔前情人奧勾司丁一樣,朋友並非不能成為情人或性伴侶。雖然男同志很能夠將在親密關係中的性與愛做明顯的區隔,它也有別於一夫一夫制的婚姻所帶來的不自由(Nimmons,2001;Weeks et al.,2001),它也改良且減輕了異性戀單身者或伴侶所遭受到的寂寞、性挫折或不適配性。同時,男同志的性文化提供貧困的年輕人有機會令人驚訝的社會流動機會。

2. 學會不去勞動

可以知悉的,早期在研究與報導男同性戀的事務,集中於對社會機會(地位)的提升。他們面對模糊、衝突、孤立、物質不滿、性向上的質疑、HIV與致命STD的沮喪,被家庭與社區排擠,以至於自殺與殺人。(...註)也可想見的是,這些強而有力的觀點描繪出這些負面的危機,特別是一些在多數與在族群、底層、勞動階級、鄉下社區所生的男子氣概奮鬥的青年們。許多猶太青年男同志對抗多元女性主義針對屬於種族、階級、性別歧視所起的「三重危機」型式。我絕對也將這些危險與負擔降到最低。在此同時,我的田野研究顯示這些處於經驗過同性慾望環境的年輕男子們,也能累積非直接的社會利益,與性向差異的主體意識。

第一次碰觸到這些概念,是在2001年在洛杉磯所舉辦的Outfest男同志常態影展所看到;【新波多黎各人的夢想(Nuyorican Dream)】這部電影。這是一部極好的記錄,探討在紐約布魯克林區的一個家庭,是個由單親母親所支撐的底層家戶,描繪跨越三個世代的家庭關係與生活上的問題。羅伯 Torres是個三十歲的中學老師,是這部的主角、敘事者以及唯一脫離他那貧窮、危險猶太社區與取得教育與社會成就的人。為了報答他的母親與家庭,他奮力地解救他那些處於貧窮、種族歧異、用藥、犯罪、暴力、怠墮與少年妊娠的兄弟們,縱然其過程不順遂。強烈的家庭責任感與未知的社會流動讓我立即地想起麥可˙大衛,這個在〈Horatio Alger〉所談的黑人。在之後的反省中,我理解這樣的變數得以適用與我探討的主題,也就是有著驚人數目的男性戀訪者家庭史。其中包括了北愛爾蘭移民、較低學歷、被波拿多收養的魯卡思,波拿多也是陪同我在那段時間作研究的中間人,一個從事愛滋防治工作的三十歲男性,來是於一個由他兄長所支持的美國中西部勞動家庭。

男同性戀者的回憶錄、自傳、文學有著相當程度類似論述(Berstein & Rei曼恩 2001)。誠如威廉˙J˙曼恩(William J. Mann,1997)露骨地提到:「在普羅溫斯敦肛交是極為平常的事,我就看過我房東在吸清潔小弟的雞巴。」這反映在工業小鎮個人快速的階級提升,曼恩深省著:

「你對於地獄是否感到緊張,孩子?我曾經問過自己一遍又一遍…我要如何停止這棟在普羅溫斯敦高貴西區的房子所有權,在每年夏天之後?這其實是簡單的:我是個男同性戀。我是否曾經是個男同性戀(例如我是否有個兄弟)?我從未發現任何一個讓我去其他地方的理由與方式。」

曼恩跟他的兄弟一樣在鄰近的大學就讀。「不過只有我到了一個連我父母都不知道的地方冒險,我似乎不曾是個同性戀小孩。」曼恩清楚地說道:「我也不曾被那個世界邀請進入。」一個客座的同性戀講師,請年輕的曼恩去吃晚餐並且在稍後介紹他認識一個傑出的作家,以及帶領他到同性戀的世界。「我因此遇見了一些人、看了一些書、以及聽了一些演講。

麥可、尚,與許多在我研究的其他許多男同性戀都曾經有過在社會、經濟、教育與地緣上的較大差異。我的研究反應出這些同性慾望與性別利益去帶動在社會流動上的矛盾效應。年輕的同性戀意識在一個因子中徘徊,這個因子是想要讓這些少年們脫離令人沮喪並且窮困的底層階級生活。在Wills的研究在英裔的工人階級的少年中有著明顯的對比,.他們在青春期、異性戀的、與底層勞動階級中的樣態下培養出男性特質,他們會並不機巧地學會去勞動,縱然他們處於受雇的勞動階層。這些人生活在有著潛在的致命因子去做這些事,也不會改變他們去學習勞動。

同性戀傾向的少年們有著良好的藉口去尋求自重的另類途徑,以及逃避那些自我墮落毀壞、危險、以及「生活快速與少年早逝」的文化,這些Connellt稱之為「反男性特質」:一個邊緣化的男性特質是來自於一般社會的大部分異性戀男生,也使得他們與貧窮的脈絡產生連結。(Connell 1995,114) 相較於學著去勞動,男同性戀青年們試著去影響他們的兄弟們,學習與追求女性特質,這一個在文化論斷與社會成就的策略。誠如一個女性主義學者所辯稱的,勞動階級與中產階級的認同是高度符碼化的。藍領與工作階級所呈現的印象是絕對地男性特質,而女性特質是符合中產階級的特質與禮節。(Ortner 1998; Bettie 2003)。

誠如羅伯˙咖啡弟、麥可˙大衛、尚˙歐空納與我Outfest的同伴,這些男同性戀傾向的年輕男士們,比他們那些異性戀兄弟們更願意去追求教育、創造性與美學上的滿足。他們也同樣情願去逃離他們原生恐同的社區與國家,移居到高度寬容同性戀的都會或是其他更進步的環境。(Cantu 2000; Rubin 1975)。尚就像我們所看到的那樣,變成一個園丁以及脫離它那壓抑與仇視的勞動階層家庭。麥可追求學術成就,取得一個學院獎學金,離開他那幾乎冷漠他的德州家庭到加州。許多在”the Horatio Alger”手稿中所描繪的男同性戀變數影響到我的訪談。德瑞可,來自於威辛康辛州鄉下一個有著基本教義家庭的農村男孩,目前高薪受雇於髮廊,也有著一個跨越族群的家庭伴侶:迪諾。迪諾是一個未登記的移民,是個美食家的廚子,並且好萊塢山莊一個富有、大約六十歲不良於行的老男同志幫傭,這位老先生是來自於薩爾瓦多有著咖啡園的天主教家庭中八個孩子之一。皮耶來自於馬提尼克島(譯註:法國中南美洲屬地),是一個由未婚母親所組成的七個小孩家庭,被法國軍隊徵召過,目前是一個全職的家庭主夫,照顧著一個他愛上卻有兩個小孩以及富有的固定伴侶哈瑞,並且受雇得當他們借精生子的代理人。

這些效應都使得他們學會不去勞動,同性伴侶也能夠導引出他們的性別收益在他們的特權之上。他們避免許多社會約束與責任去抵抗他同是同性愛的姊妹們。兒子比起女兒們普遍負擔較少的家庭責任,並且比較能夠享受更多的個人自主、物質流動,以及性別自由(沒有懷孕的風險)。除此之外,這些男性們他們不用學著去享受工作與賺取他們的機會,比起其他女性們來說。(Badgett2001; Cohn2003)。簡言之,這形成一種情況在於這次級性別認同(sub-sexual identity)能夠與性別特權交疊,並且在社會階層流動上有所提升,藉由性別移民來實行。

這有關男同性戀凝視所產生的性別經濟與性、階級、種族與性別動力學的流動有所交疊。一些男同性戀者的利益來自於已經不流行的女性主義性別策略(一種完美男同性戀的特有的形式,我也在將花些篇幅來探討這個現象),在往上提升的社會流動上。男同志文化強調年輕與美貌,猶如一種外國種族或文化的極端情色表現,使得一些年輕同志進入傳統有著家父長制概念的婚姻。就像威廉˙J˙曼恩與他在普羅鎮所豢養的男僕那般,也像皮耶、迪諾、我所訪談過的一些個案、在特權下的男同志們能夠擴展他們年輕、美貌、好色等的相似度,並傾向於吸引愛、支持、支持等,因此從他們那些較老、也較有錢的伴侶上取得文化與金錢上的資本。男同性戀者極度地雷同於異性戀女性從高攀中取得利益,因為男同志的親密關係是建構在高度跨越於種族、性向、與年紀差異之上。這些高攀的元素是普遍存在於男同志婚姻的特權之中,就像處於較高階層的馬修與他較有錢卻年長的羅伯之間的關係,也像介於湯姆與凱文那一段有一方是比較年輕、較沒影響力的配偶關係。男同志的文學、回憶錄、與歷史也提供更多證據在這些男同志生活中的特別景象,並且幫助我們去計算為什麼男同性戀者的文化認同具有不成比例的高度中產階級。(Chauncey, 1994; Berube, 1997; 曼恩,1997 Raffo, 1997)

3. 我們從男人自組家庭經驗中可以得到...

從歐美社會中社會與性向上廣泛的「當代社群標準」來看,許多親密關係與親族關係的實證描繪出許多非傳統的證據,這得排除外來的概念。自治(self-government)是一個有著龐大家務的艱困模型,它結合了具有組織規屬感與家庭對話,也提供假若在性相(sexuality)與性交(sociability)有著不太尋常並且多數困難的出路。馬修與羅伯誠實地面對他們那不協調性慾望以及公開商量轉型成無性、卻認定彼此、愛著彼此的關係,有著不對稱且超物質的性相機會(sexual opportunities)。挑戰異性戀傳統與女性主義者的偏見也是這樣,羅伯並沒有抱怨為他那較年輕的伴侶從事著兼具家務與養家工作。尚與杰混合了原生與他們的所選擇的親族關係(包括著前愛人),他們穿越過在人口統計上的好球帶,包括著種族、國籍、社會階層、教育、年齡、性別、性認同、物質處境與區域。麥可也期待成為一個未婚收養父親。在此同時,我也描繪出在家庭慾望、行為、樣態與衝突的主人,他們不同於主流異性戀文化或是女性主義的批判。猶如尚努力維持與杰彼此意定、感情與經濟的責任。或者像是麥可那樣有挑戰地找尋一個會關心彼此個性、特質、與信念的男人,而不是只是在意二頭肌與身材的鬆緊。雖然這些傳統異性戀關係有所質疑,一般關係的性別差異是否能幫助闡明或解釋,在他們身上確實是種挑戰,但仍然使得性別與性相實證研究有著更深層的補足。這個性別麻花包含著男人抱怨性豬玀、為了文化資本的性別交易、以及家戶分工的辛勤所揚起文化屏幕讓我們去檢視一些由特別性別、性相與家庭紀錄後的文化檯階,背後真正的後臺景像。這些家庭伴隨著複雜與具挑戰性有關男性氣質、女性氣質、性相的女性主義觀點,並且激起一項原始的問題,在於多元慾望與附屬的資源與意義。

皆具家庭與更多外來形式的親密關係是由這些同志家庭導演出來,我學著努力將這些持續性的不適當去反思他們,任何一個當代的家庭都應該被視為另類。的確,男同志家庭展示現出一種具有創造性、彈性與挑戰的階段,遠遠地大於那些多數家庭所產生的傳統。這是如此,我相信他們必須要意識到使得他的親密與親族關係有別於一般傳統,在他們所建構出的家庭之中。就統計上來說,無論如何都沒有所謂的正常家庭。再適切地說,在後現代家庭形態中,每個家庭都是另類家庭。男同志親密與親族關係的核心再現出更可視與更有經驗性的回應,在這已經不可以走回頭路的後現代家庭形態,也不會回頭再來虐待我們。一夫一妻的伴侶、性豬玀、單身貴族、一妻多夫、結婚、沒結婚、單一與多個父母、選擇與被迫的親族關係都是這些由男人所組成的家庭因子。也許他們能夠感動由女性主義社群所建構的屏帳,並且製造出同屬於性豬玀與一本正經或由女性組合的家庭一個愉悅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