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10月24日 星期二
Close to Home《莫莉與莎莎》觀後感
如果我們生活的國度,公車爆炸如迎神鞭炮一樣頻繁,軍警向民眾查驗身份證像刷悠遊卡一樣隨手自然,我們會成為什麼樣的公民,彼此如何看待?《莫莉與莎莎》的家就位於這樣的環境——耶路撒冷,以色列、巴勒斯坦與阿拉伯人容易起衝突的聖城。在這個國度,居民無須透過電視擬像來「凝視他人的痛苦」,因為,衝突就在咫尺身邊。
十八歲,正值花樣年華的兩位女主角無法像台灣同齡少女一樣享受青春,以色列法律規定,女人跟男人一樣有當兵的義務。在片中,女兵們被指派城市中巡邏,攔下路上的巴勒斯坦人和阿拉伯人,登記身份證再放行,日復一日。女長官由她們繳回的表格判斷她們是否盡責,也不定時開車監視著她們是否違反規定。擅離職守、坐下、抽煙、吃食、講手機,一籮筐的「禁止」比身上的那套墨綠軍服更緊緊地捆綁住她們。
打混摸魚是不分國籍的。我們在《海巡尖兵》裡看到弟兄相互通報長官遠離,得以偷閒開小差的場景,在以色列女兵身上一樣稀鬆平常。趁著長官不在身邊時偷買Bagel,偷溜去美容院,或者換下軍服去買洋裝,順便釣個壯男回家親熱。國家間男人們製造出的戰爭彷彿遠在天邊,莎莎的敵人是神出鬼沒的車巡長官,天天與她們玩著你追我躲的游擊戰。相較於莎莎始終如一的反叛,莫莉面對軍隊制度則經歷了相當大的轉變。起初,質樸的她第一天接下巡邏簿對人臨檢,卻讓他趕不上公車,忙不迭害羞地說著「對不起」;同伴們閃到服裝店裡瞎混,她選擇不予苟合地站著觀望。後來,她開始「長眼」,會應付長官也會躲去爽,卻因為在值勤時受人邀約去跳舞而被抓進監牢,最後出獄後回到部隊。是莫莉被莎莎帶壞,還是莎莎讓莫莉懂得社會運作的規則,也教了她生存下去的技巧?
原先劍拔弩張的兩人關係,一場爆炸讓兩人變成患難之交。炸彈男子打開了莫莉的情竇,也兩次打開了相互誤解的女性情誼。當最後一場戲,莫莉邊怒邊哭著求莎莎諒解,說著”You are attached to me”時,手帕交飄散出拉子之愛。最後,莫莉終於坐上莎莎的摩托車,不再像先前無數次下哨夜晚的斷然拒絕。無論城市逡巡的背景如何轉換,兩人緊貼的身影滯留在畫面中央,如影隨形。即使炸彈隨時會在身邊觸擊,即使身份盤查讓整個城市的居民處於相互敵視的埋怨情緒,或者,儘管人民身外的國際情勢不斷變換更迭,只要「我還有妳,妳還有我」,那就夠了。
情感永勝於戰爭,這是《莫莉與莎莎》帶給我最大的隱喻。這部片從頭到尾不交代以巴衝突的背景,不涉及國族與宗教政治的意識型態,鏡頭專注地放在女性士兵瑣碎的生活上,這是長期被媒體壟斷國際視野的台灣人難得一見的寫實故事。本片原英文片名為「近在家鄉」(close to home)。對女兵們來說,離家不遠處,有炸彈、軍營、有她們義務巡邏路線和脫不去的制服。然而更令她們在乎的是暗戀情人、自我裝扮,還有家人與同袍情誼。她們的口裡沒有「為誰而戰?為何而戰?」她們說著「爸媽我好想你們」、「我要去俄國找男友」、「我離不開你了」。
本片的「更衣室」場景是個有趣的符碼。片中存在兩種更衣室:監管的和慾望的。在監管的更衣室中,女兵們是國家邊境管制的執行者,威嚇更衣室中阿拉伯女人寬衣解帶,狼狽地配合違禁品檢查。在片頭原本抗拒執行脫衣檢查,而把所有女人都放走的女兵,在片尾卻自然地威嚇她人,搶走小男孩手上的食物,丟近垃圾桶。換個場景,在慾望的更衣室中,莎莎被壯男意外拉開布簾,露出肉色內衣,讓彼此成為入幕之賓;莫莉為了那位在爆炸中救她的男人,特地走進咖啡店廁所由少裝換成軍服,只為了博得暗戀情人的記得。
更衣室是一個過渡空間,讓有血有肉有家人的平民少女,轉型成執行國家命令的冷血肢體;也讓被軍隊管教下的僵直肉軀回歸有情有義的生命。只是不知道,經過軍旅生涯這一個長達一兩年的大更衣室,《莫莉與莎莎》以及許許多多無數無名的軍人們,將往那個方向過渡呢?而這一群軍人,又將帶著國家(或被國家帶著)經過什麼樣的換裝,從更衣室走出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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