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1月19日 星期三

[讀書筆記] 再談蹲式廁所,與蹲的階層性

■再談蹲式廁所,與蹲的階層性

坐式廁所比較舒服,會比較多人使用嗎?對一個蹲不好的人來說,有沒有改良式的蹲式廁所會讓我的身體比較舒服呢?
根據蔡登傳、游萬來(1994)於〈公共廁所蹲式馬桶的設計與評估:人因工程途徑的產品設計案例〉一文調查顯示,約有半數的人在使用公共坐式馬桶時並非採用比較舒服的坐姿,其中又有約86%的受試者同意基於衛生的需要,公共廁所較適合採用蹲式的馬桶。

有趣的是,該文為提供蹲式馬桶設計改良的參考,文中以腳墊角度(0°、15°、30°、45°)作為實驗變項,計測80位受試者的血壓、心跳等生理變化,及受試者的心理感覺。結果發現,以15度的腳墊在使用上感到較為舒適。基於這個研究發現,他們進一步以15度的腳墊設計出三個提案模型,經30位受試者評估,選出較佳者作進一步的發展。最後的模型的特色是:具有較大的便池及加長的尿池。

廁所不只是解決生理需求的空間,更是人與自己身心獨處、思考或放鬆、甚至是社交的場合。廁所的設計不僅需要考慮到人體工學,更需要加入使用者情緒、情感和人際關係的思量。例如在台灣資本主義式的個人主義化意識形態下,廁所也被視為是一個私密、獨處的空間,不僅便間被嚴格的區隔開來,連一條溝狀、可以彼此交談的尿道都不復見,「文明」的標準是:要用隔板把彼此的身體隔開,深怕露鳥被窺見。但在中國大陸,基層的公共廁所卻是個社交場合,連大便槽之間都沒有隔板,大夥兒各自蹲著、可以聊天交換情報,一進廁所門就可以看見大家排排蹲。

這樣大相逕庭的空間使用形式沒有所謂的對錯,也沒有哪一種比較先進或文明,而是都呈現出不同社會脈絡下對於身體裸露、個人領域感(personal space)的慣習,甚至觸及了該社會內在的集體連帶和個體性程度。台灣一個資本主義社會中,以經濟理性個體做利益極大化為預設的運作邏輯,並輔以以個人為主要單位的政治和社會權利(一人一票、老人年金、勞保個人帳戶制氶^,再加上一股將性和身體私人化的力量,因此,如廁這件牽扯到個人和身體的行為,便被打入不見他人的隔間裡。相對的,中國大陸歷經人民公社、村社運動等社會主義集體性行動,人民連帶相對強,而男女的身形差異也較不受西方消費式模型的身形(body image)限制,也可能因此廁所成為另一個社交的場合。

▼ 蹲的階層性

也許有些台灣人會覺得,大陸人連蹲廁所的時候都大喇喇的,真不文明、很沒教養。然而,在這種輕蔑語調裡,被貶抑的不只是身體相互凝視的開放,蹲姿本身就帶有貶抑的意味。也許以下的討論,也能夠部份解答:男女其實都可以站著或蹲著上廁所,為何現在的習慣是男生站著小便,女生蹲著小便?

蹲的負面意涵來自醫學、立法過程、兒童文學寫作與最直接的教學現場等方面。

在醫學研究中, 根據紐約時報報導,美國波士頓大學的一項研究,在訪問北京一千八百位超過六十歲以上的老年人後發現,有六成八的女性老年人與四成的男性老年人習慣每天約蹲至少一個小時。他們比較美國與中國大陸的研究顯示,中國大陸的老年人比美國的老年人更容易得到膝蓋關節炎,而原因可能是中國人習慣蹲的姿勢,經過累積可能造成膝蓋的傷害。這項研究分別比較美國麻州的福雷明罕與中國大陸的北京,結果發現在比較得到膝蓋關節炎的可能性時,中國大陸的女性比美國女性多出九點五個百分點,中國大陸的男性則比美國男性多五點四個百分點。

另外,在立法上,多半的情況是成年人為未成年人訂立限制規範,例如︰兒童及少年福利法,但打著為兒少好的名義,卻在討論和研擬過程中,極少有未成年人參與討論這個會約束到他們自身自由的法條。因此,如果用身形來作暗喻:「成年人往往是居高臨下,幾乎沒有“蹲下來傾聽未成年人聲音”的習慣,從而制定出來的法律法規有時並不真正地對未成年人的成長有利。」「有人說,在決定一個群體的命運時,假如我們不讓這個群體發表任何意見,這是典型的強權邏輯。」

不僅如此,在兒童文學寫作和教育場合中,大人們放棄身高優勢,蹲下來與小朋友同起同坐,所呈現出來的不僅是身材上的階層,更從中發現了年齡所伴隨來的階層性。

香港兒童文學作家阿濃說:「兒童文學作家要蹲下來寫。」這就是說,不 要用成人的眼睛看兒童的世界。阿濃說,這不是說只要模倣孩子的腔調就行,兒童是最敏感的,一模倣就能被他們看出假來,馬上就討厭你了。好的兒童文學作家,應該盡一切可能學會長久地保持天真。

有一位美國印第安那州的小學老師,因男學生常為著趕著去玩而很快小便,以致把如廁地方弄得一團亂,而要求他們必須蹲著小便。「蹲著小便」算是處罰嗎?如果蹲著小便柔和著女性化、矮了一截、身體受辱這三層意涵,它的確是種精神上的處罰。但其中的問題是,為什麼女性化、陰性動作是被視為貶抑的,以致於「蹲」和女性習慣掛鉤上之後,就會成為不被肯定的姿態?這又將回到到底是蹲這個負面動作為先,才與女性化相結合,成為異性戀男女二元性別觀下較弱勢的一方;抑或是蹲原本是女性化的動作,才會被認為是負面的。這種雞生蛋,蛋生雞的問題,不一定找的到明確的答案。但正是在這兩種相互的力量都存在的現在,也許我們可以進一步探問,如果以空間和科技的創新,改變了女性的如廁姿態之後,是否能夠進一步挑戰男女不平衡的權力關係?抑或者,有沒有辦法將蹲這個動作去污名化,引入其他社會場域的價值,為它賦予新的內涵呢?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